滇西北游记(上)
◎ 在混
尽管同乡李聃曾说“不出户,知天下”,但他是圣人,可以做到“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作为我等众生,皆不可能有如此境界道行,所以想要“知天下”,除了借助电视、网络等工具以效仿“不出户”之形以外别无他法,但是现代化声光手段却难以满足我们,反而因为对视像的想象使得欲望受到加倍的刺激,更欲“出户”亲身体验一番方能罢休,于是甘愿冒“出弥远,知弥少”的险,逢闲时闲人便结伴远行。是为序。
1、开窗安睡
从现场来看,我们对里格村改造的想象有点道听途说之嫌。这项被同样在泸沽湖畔的落水村村民形容为“村已不村”的全村平移工程,在我们到达时,只剩下几个闲散的工人在进行收尾工作了。实际上里格也就十几户人家十几栋木楼,这种木质结构的房子,即便是工程正在热火朝天的阶段,也不见得能见到大兴土木、尘沙避日的壮观景象。我们夫妻住的半岛上,并没有参加工程。这里相对落水,要更加安静,而且与落水村村民的夸大其词相比,里格的村民更多了一份质朴,这可以从主人与我们在三餐、坐猪槽船上略显腼腆的议价中看得出来。
同高原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日照时间较长,我们趁着17点还算强烈的阳光,洗去了近7小时行程的颠簸劳顿,开始在小岛上慢慢享受这份有微风的安静,偶尔传来的隔壁的人声、楼下的狗吠和木质楼梯的吱吱声会让人怀疑这些是不是想象中的声音。这种想象时常会在极度安静的时刻出现,比如我们前往中甸的路上。那是一种广阔的寂静,在以雪山为远景的一片辽远草地上,你的耳朵里被灌进的除了风,还有风的声音,以及可能有的想象中的缥灵的轻吟般的歌声。
这和在丽江古城完全不同,我们几乎是在丽江的喧闹的逼迫下,逃出来的。那条被称为酒吧街的新华路,一到夜幕降临,就人声鼎沸,那些号称酒吧的店面,全属挂酒吧之名,行迪厅之实。甚至连门前街道上也不能幸免,堵得全是在精明的酒吧主人鼓动下,与对岸对歌的游人,可谓气氛热烈。气氛一热烈,消费自然也没法不热烈。我们就是在“一米阳光”的露天台,耳里充满这些醉喊,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做了改签机票,提前回昆明的决定。
当然,在丽江也能寻到安静,但是你得知道“反其道”地去找。越往古城边缘、越靠近新城,你反而越能找到。如果你能找到这样游客罕至的院落,你就可以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书或者和主人聊天。但是为了回到居住的城市时,朋友们还能认出你着想,还是记着千万要抹防晒霜。
回到泸沽湖,里格的夜晚同样有篝火晚会,只是较落水小型而已。篝火完毕后,除了两家客栈几扇窗户的微弱灯光,四处放眼,几乎没有别的亮源了。这就为头顶上的星星展示他们的光提供了绝佳的条件,坐在阳台上,看高原极低极繁杂的星空,也是不畏寒冷的同志们的享受之一。我们所住的二楼有两扇面向湖水、间接面向星空的窗户,躺在床上,把窗帘打开,无比丰富的星星就一览无余了,对天文学有研究的朋友或许可以彻夜对星座大作一番研究,但我们太劳累,在看了一会之后,还没有数到十颗就入梦了。当然,这一切只会发生在晴天的晚上。
2、大雪与大风真是我们的运气
在德钦县城午饭的时候,司机说,吃完早点出发,山上在下雪,可能走的时间要长一点。他的语调极为平静,这让我们(我们包括我和老婆以及网上约好同往梅里的F夫妻、H夫妻)都大吃一惊,惴惴不安地一边在猜测下雪对翻越白茫雪山危险系数的影响,一边又开始憧憬雪中的雪山壮景。车发动后,但见导游与司机一路如常,没有丝毫紧张,可能是早已见惯不惊了。于是我们也逐渐打消了担心,只剩下盼想。不停从车窗望去,白茫雪山只看到云蒸雾绕,慢慢当我们也进入这片云雾当中,就可以看到路边的积雪,并且有雪开始忽下忽停了。
雪山上有块很大的空地,满满的积雪,导游放我们下去“撒野”,有导游看护、坡式很缓、只是深度及踝上下的这种“野”还是撒得的,但是对面白茫雪山的几座主峰对我等就肯定是只可望、不可及的了。还好我们都不怀妄想,在这座“安全”山峰上,走到没有人涉足过的区域,踩几个脚印,就已经心满意足。风雪在这时候越下越大,似乎要以密集的态势来覆盖我们在它身上留下的侵扰。这让我们一行反而兴奋起来,跑跳着就要往更远处去。司机见状开始催促我们赶路,还有导游提醒过的这片雪地里的很多“深”雪坑,也终被H夫人“有幸”踩中一个,弄湿了鞋子,故此只好铩羽“败”回车厢,继续行程。
到达飞来寺,已是傍晚时分,对面即是藏传佛教八大神山之首——梅里,惜乎乌云密布,将十三座山峰掩藏得密密实实,无法睹其真颜,只好先在客栈安歇。这个季节还没有藏民匍匐转山、千里迢迢赶来朝拜,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人稀房多,碰到的人几乎都在担心那条要命的梅里魔咒:“只有心诚的人和运气好的人才可以看见。”我们既非藏民,又不信藏传佛教,与前一种“心诚”必无瓜葛,看来想要一面梅里的巍峨壮丽,就只有靠运气了——若是连运气也没有,那只能遗憾地描述梅里“神秘莫窥”了。
吹来运气的风是半夜开始呼啸的,呼啸一则是因为风大,二来是因为我所住房间窗户的不严实,好心的主人害怕客人着凉,就在不严实的接缝处贴了玻璃胶,于是乎室外风一起,室内也“呼啸”声大作。不过牺牲了睡眠,终于倒是把大风中夹带的运气给换了回来。
早起云淡风仍急,寒意逼人,对面的梅里是已经清清楚楚。雪峰白得光芒耀眼,天空蓝得清远澄净,一副色纯气清的安宁景象。雪峰与天空相互映衬,于安祥宁静之中透出的无限威严,压迫得我等敛声静气,不敢喧哗,就怕一不小心触怒山峰上的那位神灵。传说在松赞干布时期,梅里主峰卡瓦格博(藏语意为“白似雪山”,在藏语言习惯中,卡瓦格博是太子雪山主峰、山神及整座太子雪山概念的三位一体的称呼)是一个九头十八臂的煞神,无恶不作,后被密宗祖师莲花生大师收服、教化,从此皈依佛门,成为了藏传佛教的一位护法大神,雄居八大神山之首。藏区流传的指南经更是引人入佛境:“……卡瓦格博外形如八座佛光赫弈的佛塔,内似千佛簇拥集会诵经……。具佛缘的千佛聚于顶上,成千上万个勇猛空行盘旋于四方。这神奇而令人向往的吉祥圣地,有缘人拜祭时,会出现无限奇迹。带罪身朝拜,则殊难酬己愿……。”
在藏民的心中,卡瓦格博峰是他们保护神的居住地。当地人认为:人类一旦登上峰顶,神便会离开他们而去。缺少了神的佑护,灾难将会降临。这可能也是卡瓦格博峰迄今无人能登顶的原因之一吧。
3、海拔4292米与山歌
有个士兵去人迹罕至的偏远山区服役,第一天到军营,看见军营里就仅仅只有一间很大的房间,大伙儿吃住全在里面,他心里就犯嘀咕,问班长,报告班长,请问厕所在哪里?班长回答:厕所?除了这间房子,哪都是厕所。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是很适合我来引用。我们主要的行程都是在山间盘旋,经常是前无村后无店,当然更不可能有人花钱费力在海拔3、4000米的山上建起专业厕所,只为方便游人“方便”,所以我们“方便”的方法基本上雷同于上述班长对新兵的教导:“除了车厢里,哪里都是厕所。”
当然这主要是指小便。且因为同行还有异性,大家也都自视文明,所以往往还不能像当地人那样下车别过身就来,还要去找个能稍微回避集体视线的地方,方才宽衣解带,畅快淋漓。这种“方便”虽说艰苦,倒也另有一番“野”趣——这里的风景即便不用俯拾,也到处皆是。将这种“野”趣登峰造极的是虎跳峡中途的HAIFWAY客栈,店招下注明了一行大字:“店内阳台厕所”,厕所与阳台结合倒是第一次听说,所以停步,既无尿意也下去一看,果然名实相符,朝外的围墙只有半身高,墙那边即是虎跳峡谷,风景确实不俗,活脱一个观景大阳台,可惜作为“阳台厕所”主体的厕所设施稍差,需手动舀水冲刷。但其胜在“阳台”,故有广而告之,吸引游客。
一般说来,在山路上只要不太刻意强调一定要完全回避掉马路上可能的目光的话,找地方还是以安全为第一要义,在明永村前往冰川途中就有个简陋的木板厕所,虽说有遮挡,但上去极需小心:根据目测,在两块木板间的坑深约5米,若不小心落下,沾黄满身还好说,弄不好小命都会被搭上。所以作为男性同伴,我们“野”趣的地方,一般只是小山坡拐个弯就好。
我们的导游是个纳西族小伙子,常于车行中回顾发问:“要唱歌吗?”初以为是其少数民族爱唱歌的天性作怪,后来发现他每次都是用询问的目光,仿佛是问我们要不要唱歌,尽管我们一再婉拒,但他仍然不屈不挠,时不时就会发问——特别是当我们喝完水的时候,我们才明白,原来路上“野”趣一番被他称作“唱歌”。在山上,自然就变作“唱山歌”了。
说起来,这一路我们真都“唱”了不少山歌,因为有人说过在高原需要多喝水,多喝自然就要多“唱”,要问“唱”山歌“唱”得最痛快、印象最深的一次,那当然是在白茫雪山海拔4292米的界碑处附近了——这毕竟是我有生以来山歌“唱”得最高的地方啊!
4、45个馒头
这一段的记忆是一顿内容本应是早餐的晚餐。以往的早餐对我们来说,总是意味着即将出发前的补充能量,要尽可能多地往胃里装下足够一个上午跋涉消耗的食物,这种食物大抵为馒头、粥和鸡蛋。不管是丽江,还是再往西北走的中甸、德钦,都并无不同。相比之下,以这样一顿过于简练、实际的“菜谱”来犒劳自己一天的艰辛,听来都未免令人身心不愉快。
但是实际情况往往出人意料,从这顿晚餐的前一天开始,我们6人陆续产生一些身体问题,这其中主要是以消化系统毛病为主,拖着病体,吃了速效丸,在当天我们经历了梅里山脚下的明永冰川的骑骡代步上山2小时、攀爬1小时、骑骡代步下山2小时,而后又乘车返回预定的住宿地中甸7小时,这看似轻描淡写的12小时,饱含了大家多少匆忙、颠簸和艰辛和忐忑的生理和心理历程阿!在刚刚夜幕低垂不久的22点,我们终于疲惫到达中甸,尽管大家个个饥肠辘辘、面如土色。在物质和美食皆相对丰富的县城,我们早就丧失了上山时约好的、下山一定要饕餮一大餐的宏伟心愿,象是精打细算一般寻思起如何逃开颇具当地特色的油腻腻的各种火锅饭馆,甚至提起都忌惮。
由于与通常的馒头餐设在早晨发生了时间上的错位,我们遍寻能提供馒头稀饭的餐馆时屡遭白眼,但最终还是没有徒劳而返。这家馆子的主人热情风趣,“一眼就看出了”我们是旅游的,并且盛赞自己饭馆的玉米粥如何浓郁芬香。而馒头,主人告知一盘15个——在这一点上的误读导致我们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对馒头大小的错误估计,我们只点了一盘,上来才发现原来只有草莓大小,只消两轮两口就下肚了;第二个是低估了需求数量,第二盘消灭掉之后,我们发现还是不够,又只好让主人再蒸一盘,主人一边应和,一边和屋外的家人会意大笑,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就像他说的,他
“一眼就看出了”我们是旅游的,除此以外,可能他还“一眼就看出了”我们能吃45个馒头。
5、徒步与房车
早就听说虎跳峡徒步是老外走出来的,可我们“徒”的时候,见到的老外并不多,当然,见到的同胞更少。这能说明我们“徒”的时机不对,或者就是选得太好了。还没到雨季和黄金周,陡峭的山路上即安全(没有落石的危险)又空旷,除了我们3个人(3人的老婆已先行乘车前往客栈)很少看到游人,但却不时有大批的工人,看来虎跳峡电站已箭在弦上,无可挽回了。不知道电站建成时,这条被中外驴友评为十大经典徒步路线之一的虎跳峡,还有多少路,可以重徒。
虎跳峡全程共分三段,上、中、下虎跳峡,通常的徒步是从大具到桥头或者反之,也就是下虎石到上虎石或者反之。因为时间和体力都有限,我们避开了峡谷中最窄的上虎跳,也放弃了少为人道的下虎跳,“徒”的只是虎跳峡中间最为壮观也最为艰险的一段——中虎跳。中虎有天下闻名的halfway客栈,怎能不去?我们虽然没有安排在此歇夜,但还是可以选择小“憩”片刻,享受享受免费的茶水,读读已经有些陈旧的那面驴墙序,可惜文章太长,墨迹又浓淡不匀,于是没有耐心读完,倒是在阳台厕所身临其境了一番。
halfway客栈再往后的道路就越发崎岖了,有很多贴着悬崖、窄窄的石头路。这样的路莫说骑骡,就是人走,也会吓个心惊胆战。所以我由衷佩服那位骑骡女士的过人胆略,同时略感奇怪:因为作为老外,这种情况(使用畜力代步工具)还是非常少见。相比较而言,以去泸沽湖路上看见的那辆改装的超大型奔驰房车作为工具,更像是他们的风格,那辆车用的是临时车牌,一车的老外,据说他们是一群房车旅行爱好者,来自欧洲,他们的坐驾代价高昂,车内有厨房、床和软座,这些听来就现代化程度较高的装备,自然和肉身双腿不可同日而语,进行的,也自然不是一般意义上跨省、跨国旅行,而是境界更高的自助环球旅行。不要提环球了,我们连区区的一条虎跳峡都没走完。到tinas客栈休息后,带上两位夫人(还有一位原地休息),开始我们预订徒步路程的另外一半,哪料到这段路程更加惊心动魄——落石区需要一气跑过、独木桥仅能负荷一人、几乎成直角的孱弱天梯,再加上混乱的人为因素(村民收费、村民维修、村民管理),一段段真叫问世间,险为何物,直教人生死莫测。当然,心惊胆颤之后回眸看时,尽管我们的脸已经因为惶恐麻木到怎么也挤不出一笑,但心头却暗生出的一种雄心万丈,在这条路上,肯定能体会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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