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铁路去黄河
◎ 纯铁牙签

　　建工中路是一条街道，很多城市都有这样的街道：它狭窄、肮脏、污水遍地，当然两边没有高楼，也没有什么有特色的店铺，甚至，连那些矮小的房子，也是破旧的，整条街道弥漫着垃圾腐烂后的味道。当然这不是我要叙述的重点，我只是想尽我所能描述一下它的状况。它的布局是这样的：街道不长，呈南北走向，和铁路、黄河组成一个“工”字形格局。很多年前，我曾乐此不疲地一次次走过这条街道，从北面到南面，再从南面返回北面。与其说我热爱走这条路，倒不如说那个时候我过于孤独。17岁那年我考上大学，面对动不动就比我大上三四岁的同学，我看起来仿佛有点早慧的迹象。因为这样，我是孤独的。我身体瘦小，面色苍白，在人群中显得落落寡欢。

　　我们学校坐落在铁路北面的山坡上，所以要到达建工中路，首要穿过铁路。铁路和街道的交汇点是一个高高的垃圾站，这里几乎汇聚了附近一带的所有垃圾。我推断，很可能是因为垃圾自燃的缘故，这里时常会冒着刺鼻、刺眼的烟。和野狗、猪不期而遇当然也是常有的事。当我经过，它们便四散奔逃。而铁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铁路应该是兰青、兰新线的交汇线。正如很多年前我在诗里写到的，在这里，我常常可以看到开往格尔木的火车和从格尔木开来的火车。当火车经过我面前，我心里常常会产生这样的疑问：究竟是什么人，常常要跑到格尔木这种遥远的地方去呢。

　　当然我没有去过，很多时候，我只是一个人，从学校跑出来，横穿铁路，来到建工中路。当然我不是为了在这条街上干点什么，大多数时候，我是为了去黄河边。

　　但是它并不会因为我而变得冷清。实际上，它是热闹的。两边的菜场总是往来着在附近小区里租房子同居的学生情侣，廉价的理发店里会传来时下流行的歌曲，虽然音响的效果确实不敢恭维，但确实可以让这条街道与时代的距离显得更近了一些。而最壮观的，莫过于街头空地上见缝插针般安上去的台球案子。这座城市雨水太少，所以台球案子可以肆无忌惮地摆在露天——它不需要有多么干净，因为地面上本身就有厚厚的灰尘。它甚至不需要多么平——它完全可以不必满足一只标准的台球案子所具备的基本条件。因为只要5毛钱，你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局。

　　人总是很多。两个打球的，更多的是围观的。一个台球案子边往往聚集着七八个人。他们大约十六七岁，嘴唇上的汗毛开始变黑。虽然长得都很高大，但脸上稚气未脱，一幅街头小混混的模样。打球的总是使尽全力，球如爆炸般四散开来。围观的用方言大声叫骂，他们中也不乏高手。

　　那时候我总是在这条路上走过，穿过铁路去黄河。有时候我会在这里停一会，和街头的混混们共享同一片空间，甚至会成为街头台球的围观者之一。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如果需要我把这个理由再说一次的话，是因为我总是独身一人，而且几乎从来不主动和陌生人搭讪，我没有亲身参与到这一空前流行的游戏中。但是围观也让我获得满足，就像是一棵卑微的野草凭空开出了美丽的花朵。黄河在左，铁路在右，浪花和火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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