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忠，户口本上叫花木忠，而我们喊他花狗
◎ 小平

　　花小忠是我的初中同学，一开始我们同班，初二升初三的时候他留级，初三下半学期我休学，这样再开学的时候，我和他又同班了，在初三（2）班。我们的关系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么说吧，他把班上一个叫何淑英的女孩介绍给我。关于这个小何姑娘，我在上高中的时候收到过花小忠的一封信，信很短，字难看且别字很多。这封信旨在说明，初中毕业后小何在舞厅当小姐，而他（花小忠）有一次在舞厅碰到了当小姐的小何。于是他想到了我，想到是他把小何介绍给我的。如此云云，我除了得知小何做了舞小姐这个事实而外，还感受到了来自花小忠的责备。他的意思似乎是，小何做了舞小姐，我应该回去看看她。

　　其实初三下半学期我和何淑英就分了。她和一个小混混叫窦小宝的好上了。窦小宝后来作为特招生进入常州体校专练散打或者是拳击，他是有拳脚的，上小学的时候就拜师学艺。现在想想，这个窦小宝很像鲁尼。一开始花小忠不知道小何的新男友是窦小宝，以为我和小何之间没有出现第三者，事情还不至于无法挽回，他竟然想着我和小何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后来他知道了，也就不再说劝我劝小何回心转意类似的话，但是也就在那段时间他开始练力气。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把石锁，每天练抛接。我看过他练功：把石锁抛起来，在落地前接住。他在我面前表演抛接，自然已经很有把握，仍然每每接不住，由此可见抛接的难度。石锁沉重下坠，花小忠好几次接不住就是因为手抄不住石锁的把。接石锁不光要有力气，还要眼疾手快。花小忠出手过快或过慢了，就只能把手缩回，眼看着石锁把他家的院场砸个坑出来。而他的母亲闻声就要骂他几句。说他不学好偏学坏。

　　很快我又喜欢上一个初二的女孩。这个女孩很野，有一次我从她面前走过，她无缘无故骂了我，我学郭富城戴着墨镜她也不害怕。由此我知道她有可能是喜欢我的。那个女孩和花小忠的妹妹一个班。很快，花小忠就搞到了女孩的情报。为了让这个叫藤叶的女孩喜欢上我，我和花小忠着实费了力气。花小忠从他的大学生舅舅那里搞来了一把吉他。我们不会抱吉他也不会弹，就把吉他放在床上，然后用我们的手指在上面乱敲乱扯，正是在这种即兴的疯狂伴奏下，我凝神静思，写出了我一生中的第一首诗。可惜现在怎么也记不起来。有点席慕容，有点徐志摩，但更像一首流行歌曲。然后我们就把写着这首诗的纸条交给了花小忠的妹妹花木兰。

　　是的，他的妹妹叫花木兰，小名叫小兰，他的父母喊她兰兰。而花小忠呢，自然也就叫花木忠了，他的父母喊他小忠。在学校里，我们很少喊他小忠，我们喊他花狗，因为他脸上有不少雀斑。我们都不知道他叫花木忠，以为他就叫花小忠。对于他妹妹的名字，每个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叫花木兰呢。对于这样的疑问，花小忠表现得很不屑，他觉得是因为他父母傻才会取这样的名字。然而我们还是不知道他叫花木忠。直到快中考了，填志愿表，交上去的志愿表退回来一张，是花小忠的，理由是名字不对，名字要和户口本上面的一样才有效。当时拿着花小忠志愿表来到我们教室的教导主任是花小忠的舅舅。他当着全班的面说：花小忠呢，怎么越大越痴了呢，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了。你是叫花小忠吗！这是小名，你的大名叫花木忠。木忠木忠。你妹妹叫木兰，你就叫木忠。你填花小忠，花小忠不是你，我们学校也没有叫花小忠的。拿去重填一份来。

　　木忠木忠，在方言中读起来就是“木忡”，而木忡就是傻子的意思。大家都笑起来。有人还跑过来跟花小忠说：难怪你成绩在我后面，原来你是“木忡”啊！花小忠的雀斑都红了。

　　接下来的事情成了家庭矛盾。花小忠翻出了户口本，跑到派出所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户口本上他的名字是花木忠，他硬是改回成花小忠。他也要把他妹妹的名字花木兰改成花小兰。他父亲甩了他一巴掌，骂他真是一头“小忠牲”（畜生的意思）。结果，花小忠不再叫花木忠，他的妹妹仍然叫花木兰。矛盾依然存在，并没有解决。

　　这些事情都是我和他在一起时，是我们在初三时候发生的。而后的事情就是毕业之后了。初中毕业我去常州读中学，花小忠先是进了一家工厂，然后凭他抛接石锁苦练出来的力气还有身体，入了黑道。也许正是在他入黑道初的一段时间，他在一个歌舞厅巧遇了何淑英，并给我写了一封别字百出，然而相当真诚的短信。这封信我始终保留，可惜在老家，也许以后我可以做一份影印文件，以证明确有其人，和我们的感情之真。在收到这封信后不久，另外的同学告诉我，花小忠出事，把人给捅了。他的父亲尽疏家财，终于没有能营救下他。1996年，我高考前一年，花小忠因故意伤人，被判八年。

　　八年后，我们可以扳着指头算算，八年后，2004年，我大学毕业三年，花小忠刑满释放。我很想见到他，但又怕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冷场。也许说说藤叶是最好的。八年来，我和藤叶断断续续，直到她结婚，我断了回家和她结婚的念头。此后依然是断断续续的联系。正是藤叶跟我说了花小忠更近一些的事情。花小忠出来后就结婚了，新娘是南京人。他的妹妹花木兰在市新华书店工作。藤叶和花木兰仍然有联系。于是我有了花小忠家里的电话。有一天，我拨通了电话，但没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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