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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哦西藏
◎ 与或非
在去西藏的路上,我总是怀揣着强烈的艳遇之心。我想象着有一个高大威猛的藏族男人将我解救于一群草寇山莽之中,或者像《红河谷》演的那样,把我从雅鲁藏布江或是纳木错中捞了出来。带着这样伟大神圣的理想,我光荣上路。
刚出成都,就遇到了几个也要去西藏的人,于是入伙,和他们同行。他们也是从深圳来的,我暗暗打量了那伙人一番,没一个长得对得起我的眼睛的。失望之余安慰自己,路还长着呢,着急作甚。
和一群深圳人结伴去西藏,本身就是个错误的选择。在深圳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和他们为伍,宁可自己一个人孤单着。作为一个深圳人,任何事情在做之前都精打细算好,出去游玩的每日行程,会遇到的各种情形都会计算得详详细细,功略列出来能有一本书厚。装备能背一座山高。单看这几人,每人背后背一个比自己身高还高的背包,脖子上吊着一个象要投河自尽又怕淹不死用来压重量的挎包,弓着腰走在路上,远远看去就像一群骆驼。我把自己的包放在他们的包旁边,简直就是大象和蚂蚁。我觉得这样周全的计划和这样充分的准备也挺好,但我却偏偏是喜欢平地里听惊雷,期待着能遇到让人想不到的意外和惊喜。如果什么都安排好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所以我出去游玩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计划,知道个起点和终点就行。
既来之就则安之吧,我这人本来就是个懒人,遇到这伙人,跟着他们走,就不用自己再操心,也不宜乐乎。一路上就听他们讲各种户外用品这个不能缺,那个不能少。高太丝的冲锋衣裤,轻便材料的登山杖,德国进口头灯,他们的背包就像机器猫的口袋,应有尽有,什么都能掏出来。药的品种更是齐全,简直能开药铺了。
我们沿着318国道即川藏线向西挺进。这条路线我以前在网上查过一些别人写的功略,基本把它写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泉道。说老实话,在深圳的时候我确实有一点抱着九死一生的想法,我买了两份保险,得对我妈我爸的未来做点交代。还去庙里摇了一卦,看不明白,解卦要花钱,索性就没解,好则罢,不好成了心里阴影一路上都不得安宁。偏偏我从深圳到成都的那天突然又犯起了胃病。诸如种种让我觉得这次西藏之行终将败北。不过,事已至此,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这就是我出发前后的真实想法。
路上的情形和我想象中和别人描述中的完全不同。事情只有自己做过了,才知道其中的滋味。万事开头难,第一天第二天胃疼,第三天胃好点了,晚上和同伴们去喝酒,结果一不留神喝多了,胸口闷了一晚上,到白天徒步爬海拔4000米的亚丁山时更是难受万分。我心中暗想,看来保险没白买。又度过一个辛苦万分的夜晚。磨难到此结束。从接下来的旅途中,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没有高原反应,没有缺氧反应,身体什么感觉都没有,就算在海拔五千多米的珠峰脚下和唐古拉山口,也如履平地。我怀疑是不是开头的那几天产生抗体了,这倒还好了,苦尽甘来,不禁窃喜得意起来。
川藏线纵然有它的可怕之处,但是完全不是网上功略中写得那么恐怖。实际上,真正走在川藏线上,并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悬崖在左边,突出的石壁在右边,中间的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但是我们大家挤在车上唱唱笑笑,自在依旧。我在这里并不是有任何要夸耀自己勇敢的成分,而是在那样一种场景下你确实没办法让自己有害怕的念头。两旁的人都有说有笑,司机也一边聊天一边告诉大家哪个路段一天前曾翻下去一辆车,哪个路段经常被山上的石头砸死人,就像在讲故事一样。周围没人表现出害怕,一车的人都不亦乐乎,想独自忧伤都难。估计其他人不害怕也是因为这个。人都有求同心里,众人皆如此,你又何异然。
一路上就这样热热闹闹到拉萨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这样。我倒是希望自己一个人,突然经受了点惊吓,然后又千回百转获救了,等等。这样的旅途太平淡了,让一个射手座的人觉得索然无趣。不过好歹平安到达,我爸我妈下半辈子不用靠保险公司了。
进入拉萨的时候是晚上10点。拉萨正下着小雨。这就是拉萨吗?经历了九天的旅途,这就是我要到达的终点吗?我努力想让自己的心境进入到这片圣土之中,可我还是无法体会到这片神圣来。就仿佛来到一个普通的内地城市。霓虹灯、电话厅、路灯,我没办法再有其他让自己觉得很高尚的想法。也许是天太黑了,也许是没有见到布达拉宫的缘故吧。
第二天,我终于见到了雄伟的布达拉宫。可惜没见对位置,是从布达拉宫的后面见到的。在一个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斜对面,一个突起来的小山坡,上面布满了庙宇。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应该是大昭寺吧,传言布达拉宫应该是在一座很雄伟的山上。而这个山坡也太小了吧。我沿着这山坡绕到了前面,却发现原来这就是布达拉宫。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按照传统的参观流程,应该是先见到雄伟的布达拉宫作北朝南的正面金身,可我偏偏直接走了后门,看到了没有修辞手法只有主谓宾的陈述句。
一群小孩和喇嘛围着我管我要钱,我开始还怀着圣洁的想法给了他们,后来乞丐们越来越多,几乎把我包围起来,我推开他们撒腿就跑,跑了很远才停下,一抬头,前面又是一群乞丐。大昭寺我是逃票进去的。一个在拉萨新认识的朋友带着我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偏门。他说他在拉萨住了半年,没一次是买票进去的。于是我就跟着他作了一回孽。结果在大殿内,却碰到了喇嘛送我哈达和酥油茶。看来和佛有缘是和钱无关的。
次日,我买票进入布达拉宫。这里的门票汉民100元,藏民两块钱,带有明显的民族偏见。那个新认识的朋友在我进来前告诉我,布达拉宫顶层有个金顶,不让人上,如果能混到那上边就爽了,可以看到拉萨全貌。他说他每次都失败了。结果,我成功了。上到金顶的楼梯上有很多民工在背沙袋干活。我混在他们中间成功登顶。虽然在上面不到5分钟就被人发现赶下来了,但那种巨大的成就感还是让我喜不自禁。我给新朋友发短信,着实被他嫉妒了一番。哈哈,被人嫉妒也是我所钟爱的感觉之一。
珠峰是一座雪山,被当成旅游景点赚游客钱的雪山。其实在沿路上我见到了许多雪山,很多雪山的巍峨景色和珠峰不相上下。只因为珠峰是世界上最高的雪山,带有一个“最”字,就成了人们追逐的圣地。每个月都有许多登珠峰的人遇难,也有许多人在珠峰顶招手。朋友小百说,他遇到的藏民告诉他,那些爬珠峰的人都是些狗屎,他们让当地藏民给他们带路背装备,爬到七千米的时候,怕那些人抢了头功,就把他们赶下来了。
我坐了一天半的车才从拉萨到珠峰。沿途最想去的地方是萨迦寺,从日喀则往南绕大约一个小时路程就到。在拉萨周围的大部分庙宇都是一个庙宇一个教派,只有那萨迦寺是黄、红、花三教之综合。听说萨迦寺围墙的颜色都与其他庙宇不同。但是,司机不给绕路,我只有回去看图册的份了。
在珠峰脚下住了一晚上,对珠峰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到是觉得旁边的绒布寺挺有意思。那个寺里既有和尚又有尼姑。而且在寺门口还看到一个和尚和一个尼姑二人相互搀扶着去散步。寺里壁画也画得很好,有很多天圆地方的画蕴意很深邃,可惜我都看不太懂。有一面墙上整整画了一墙的欢喜佛,各种姿态的都有,看起来颇过瘾。我突然就想,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做爱是种什么感觉,会不会异常兴奋。在白茫茫的雪山上,在太阳光芒的照射下,刺眼的光线让人眩晕,肌肤的热量融化了一泓雪水,冰雪和欲火的交锋,多么让人神往的一刻啊。让人惆怅的是,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仍然一点艳遇的影子都没有。
从珠峰回来,在旅馆见到了刚从阿里回来的小百。他是我以前在深圳认识的朋友,一个人来西藏半年多,西藏的每一个角落基本都转到了。我见到他完全没有认出他来,以为他就是个藏民。晚上,我去他房里,他在笔记本上给我看他拍的照片。我还在深圳时,他就打电话叫我和他一起去阿里,我为了走川藏线没有答应。看完他的照片,我简直后悔得想自杀了。嫉妒油然而生,恨不得把他生吞了。照片上有悠然自得的野驴、无知但淳朴的牧民,古格王朝创造的奇迹,更传奇的是,他居然在一块荒野中发现了很多没有被人发现的恐龙化石。阿里藏北就像一个没有被剖开的石料,你肆意的割采开它,每一次开采都能意外地挖掘出里面的美玉来。这个才是我最想要的,可是这次我却和它失之交壁,只有等下次了。我决定了,一定要再来一次西藏,去阿里,然后去新疆喀什,叶城。这一定是条好路线。
和拉萨就此别过了。我要沿着青藏线到格尔木,回兰州。西藏在汽车引擎的咆哮中向后退去,离我越来越远。再见西藏,再见,布达拉宫。
小百和我同行了一段路,然后又从川藏线折了回去。他教会了我怎么样拦过路车。我这才发现,坐不同的车,遇到不同的人,旅途才显得丰富有趣。难怪川藏线一路上都提不起兴致呢。一路上就这样拦卡车,油罐车,各种各样的车。坐在高高的驾驶室里,视野特别开阔,和卡车司机聊天也很有意思。那些常年跑青藏线的司机边开车边给我讲这条线上发生过的各种有意思的故事。说高兴了,还来一段陕北秦腔、青海花儿。简直太让人兴奋了。坐一整天车我都不觉得累。
我上学的时候听别人说,很多人在过唐古拉山口的时候就呼吸不上死在半途了。每天都要从山口往下倒很多没人认领的尸体。所以,上学时虽然向往西藏得不得了,而且离西藏也近,但始终不敢冒然前往。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没走过的路,你怎么就知道走不过去呢。而且现在看来,唐古拉山口也是阳光明媚,春意昂然。并不觉得一丝恐怖,两旁茫茫草原戈壁,根本不存在山口旁用来倒尸体的悬崖深渊。经此一番,我倒是有勇气去做许多事情了。
白天赶路,晚上投店。有天早上,刚坐上车不久,翻过昆仑山,远远就看前面一群一群的动物从马路上穿过。有两个拿着摄象机的人把我坐的卡车拦住,说藏羚羊正在迁徙,让我们等等在过。我激动极了,拿着长焦镜头照相机当作望远镜瞄着它们。藏羚羊跑起来步子很轻盈,一只跟着一只向马路冲去。它们的胆子很小,有车过来时就急忙向回跑。一小伙已经跑过马路的,就在马路对面等那些还没有过来的。拿摄象机的人对我说,你运气真好,我们等这个场景等了十天了,你一来就能见到。我不禁又得意起来。等羚羊们都跑过去了,我坐上车继续前进。司机对我说这里的动物保护站很厉害,只要车上有野生动物,一经过保护站的雷达,雷达就能测出来。前阵子有一只羚羊被车压死在公路上,尸体在路上好几天了,谁也不敢动一下。那个司机又讲,在十年前,从西宁到拉萨的货车来回要一个月时间。那时候的司机上路只带一口汽油炉锅,一袋面,一支枪。一路上打野味充饥到拉萨。羚羊就是那个时候差不多被打完的。司机说他自己也吃过,羚羊是青草味道的,石羊肉比较粗糙,黄羊也是青草味,但没羚羊好吃。俨然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他说现在没人敢打了,这两年羊群又比较多了。我想起《可可西里》这部电影。去年我在德令哈的时候也曾碰到过一群抓狩猎者的警察,并冒充记者跟着他们一起抓狩猎的人。一想起那时侯的经历,就恍如梦中一般,很是刺激过瘾。
德令哈正在修路,只能从都兰走南线。一年前在德令哈遇到的警察,看来无缘与他再见了。一年前的那天晚上,我们把车停在戈壁里等狩猎的人,坐在戈壁上看流星。每过几分钟就有一颗流星飞过。那个警察说他每天都能见到很多的流星。我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星空,包括这次在西藏,也没有见过更干净晴朗的夜晚。好象这些都成了一个远不可及的梦,甚至让我怀疑起它的真实。
到西宁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从西宁到兰州的路上一直都在下雨。然而到兰州时雨却停了。晚上九点,雨后的兰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的泥土味。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了,是家的味道。终于到家了,终于,西藏从眼前的实景变成了记忆中尚未模糊的图片。
二十多天的旅途,没有艳遇,没有强悍的藏族小伙拯救我。一路上我幻想了千遍万遍,构造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但终究还是如同尼姑怀抱胡萝卜一般结束这场梦幻之旅。川藏线的景色瑰丽可人,但我仍然钟爱青藏线。也许因为这是一条回家的路,也许,荒芜的戈壁,辽阔的草原才是我心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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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或非,兰州人氏,现居深圳。女,未婚无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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