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第四期

 


少年偷
◎ 张3


  我经过篮球场,朝寝室走去。这时候天还没有黑,甚至有一点红色的晚霞。健雄和几个人坐在篮球架的底座上面,那几个人有外班的、高中的和社会上的。他们在抽烟。健雄把红红的烟头朝我一指,说,租的啥子书哦,拿来我看一下。我难看地笑着偏离了我的路线,好在没有偏多少,或者是折返,那样的话我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被欺负和命令的对象。而现在,我则显得像跟他们一起耍的,在回寝室的路上,顺路给他们凑凑,如果他们给我烟,我也假巴意思包口抽上一枝,这样看起来,我们甚至是哥们儿。

  但是我对我手上卷着的这本大16开的彩色画报很不坦然,因为里面全是香港的三级片明星,衣着很暴露,很诱惑。1个小时以前,在芳菲礼品店,我站在桌子面前,把这本画报摆在桌子上,桌子后面,老板娘的儿子开始拿起笔登记。这时候,健雄和几个人走进了店里,扫视了一圈礼品和书架,我背对着他们,回头看见了他们,这时候健雄问我,租书啊?我说,是啊。然后老板娘的儿子对我说,压10块钱。我想这么薄一本画册压10块钱有点贵,但我忍了没说,给了他10块钱,然后拿上画册出门了。健雄问我,租的啥子嘛?我说,没得啥子。

  老板娘的儿子戴个眼镜,但是很高很壮,他的旁边就是他的女朋友,有点漂亮。10分钟以前,我和洪林、建中进了他家的礼品店。我们正在书架前面东看西看,老板娘的儿子和女朋友从里面走到门口的桌子边上,儿子乜斜着我们,声音很低地说,拿给老子逮到,往死里弄。我感到有点慌神,这时候洪林和建中迅速地往店外走去。我的心里有一大团不舒服,一边翻着架上的书。而洪林和建中,他们根本就没来得及翻。然后我就挑了一本满是大腿的画册,向老板娘的儿子走去。

  1个月来,我们已经从芳菲礼品店偷了很多武侠小说了。我、洪林和建中,已经是老板娘的熟客了,老板娘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女朋友并不经常在。有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在里屋围着桌子吃饭,这时候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当他们出来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已经偷好了,书就夹在衣服里的腋下。但是我们要做出租书的样子,每人拿一本书去登记出租。

  有一次,他们两个已经偷好了,我还没有偷,老板娘站在我们左边,说,你们这些学生娃儿,不要偷东西,上回有个小女娃儿,偷我的东西,我逮到一把就从衣裳里撤出来了,她还哭,你说好造孽嘛。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建中动了动身子,挡住了我一点,回应到,哪个哦?我们不的。同时,洪林用肘子碰了碰我,给了我一个眼色,甚至,嘴里吐出两个字,快点。我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叠在一起,左手翻开一本,右手迅速将下面那本塞到腋下的衣服里。
同样的行动,我们在多个地方展开。当然,我们不去偷全庸、金康之类的作品,因为那不仅不好看,而且卖不了钱。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最后我们都卖给了校门口租书的那家杂货店。价钱多为3至5元一本。杂货店女老板先把书上的厚厚的蓝色或者其它颜色的塑料皮弄下来,然后钉上自家的红色的塑料皮。而在这些书中,我只看过《连城诀》。偷书读书卖书的进度基本上是照洪林的意志决定的。这个又黑又瘦尖嘴猴腮一双鼠眼的家伙,眼睛里的亮光,真的只有一颗绿豆那么大一点,他是我们这个偷书团伙的发起人,甚至在我们加入前,已经独自行动了一段时间了。他读书的速度很快,所以,他偷书的频率很高,因为我读得慢,所以大多数的武侠小说,都是洪林偷的,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卖掉了。

  我的最大战果,是梁羽生的《鸣镝风云录》,真是干什么关心什么,我早就想偷这套书了,这套书有3大本,一两千页,偷的时候心里很是紧张,还好那家店的店主是个老头子。

  在芳菲礼品店,因为被老板娘的儿子咒骂,建中和洪林迅速放弃,估计他们是放弃了这家店,从此以后不会再来了。而我觉得,事情还不到这么糟糕,就算事情有这么糟糕,老子也要租一本书,用行动告诉老板娘的儿子,老子是来租书的。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太傻逼了。在篮球架下,我把画册递给健雄,他一页一页的翻着,嘴里说,安逸哦。但是那本册子很快就被他翻完了,大概,就只翻了那么10来下。他递回给我,说,好薄哦,你咋租这种书呢?

  在寝室的床上,我发现,画册里的一些页被拆掉了,但是因为中间那张大图是左右页的,所以我没有发现。我想,我也拆两张。因为其中有几个女的,的确是太惹火了。我把画册的钉子取掉,然后取出了其中的几张左右页,最中间那页的大图仍然保持横跨左右页。第二天,我去还书。老板娘的儿子还在,他的女朋友也在,他妈,就是老板娘,也在。老板娘的儿子说,书,你拆过了,赔起。他的女朋友凑过来,把书翻了一遍,说,起码拆了一半,你要赔15元。我说,我没拆,你原来就这么薄,肯定是原来就被拆过了。老板娘的儿子忽然站起来,他比我高两个头,你想爪子?我抓起画册,说了一句,充其量不退钱,然后转身就走,我感到后背有点发凉,但是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老板娘问了一句他儿子,好多钱?儿子大概用手势告诉了她。之后我就走到了店外。

  我的后背越来越发凉。我知道没有人在后面给我一拳,也没有人跟着我。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越来越凉。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大声说话。我看见健雄指着洪林的那双小眼骂到,你们妈逼的偷人家的书,今天不把烟给老子买来,你等着人家到学校来找你。洪林用冤屈的嗓音叫道,好嘛,给你买烟嘛。但是我晓得,上回我就晓得了,你告过了,你告都告了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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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3,1979年生于四川新津,现居北京,供职于电视公司等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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