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第三期

 


扒窃是一门活儿
◎ 张军


  放学后,我没回家,我和莽子东游西荡了很长时间,觉得饿了,又窜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食店,每人要了四碗抄手。莽子吃了三碗,他把剩下的那碗推到我面前,他说你吃嘛。吃完后,莽子问我饱没得?我说饱了,但再来也吃得下。但不能再来了,再来我们就只有吃跑堂了。

  我说啥子是跑堂?他说跑堂就是吃了就跑,而且还不用给钱。我说那好笑人哦。他说有啥子笑人嘛,没得钱的时候,我们经常都这样。当然有钱的时候,如果吃高兴了,我们还是会这样。惟有这样,才能表达我们及时的乐趣。那今天,我们也要吃跑堂?我非常不安的问他。

  他说,那倒不至于,几碗抄手钱,我还是有的。

  付完帐,莽子的荷包里就只剩两块钱了。这两块钱将分别用于明天的早餐,和一包翡翠牌香烟。其实翡翠牌香烟在那时,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但莽子认为,那是穷人的烟,或者是到穷不穷的人抽的。这倒不是说莽子有多富裕,他一点都不富裕。和我一样,他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只不过,我在上学,而他已经被学校开除了。理由很简单,毛都没长全,就整天想着搞女人。其实他没搞,他只是摸了两下。但摸了两下也是要球不得的。校长说,老子把你开除了。莽子没有说话,心想开除就开除吧,老子巴心不得。但走出校门之后,莽子又觉得有些不爽。他急冲冲的就跑到我家里:喂,我被开除了。我说哪个把你开除的?他说,那个狗日的校长,老子要搞他。说着,他从屁股后头摸出一把菜刀,他说老子非砍他不可。我说何必用这个呢,用铁棍就行了。晚上,我和莽子就窜到了校长门口,莽子使劲的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问,找哪个?莽子说,找你,老狗日的,出来嗄。里面一下就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可能是校长的儿子很不服气,刚探出头来,就被莽子一砖头扪在了地上。校长的婆娘惊喳喳的就开始叫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莽子不慌不忙的回道:你净几巴乱喊,明明是打昏了,你却偏偏要喊打死了,你信不信……莽子一下就举起了铁棍。我赶紧抓住这根举起的铁棍,莽子,快逃吧,要不我们就来不及了。可莽子偏偏不逃,他哐的一声就把铁棍扔在瑟瑟发抖的校长脚下,老狗日的,有种你就把它捡起来,往我这儿敲?他哪里敢呢,他只管一个劲儿的抖。没等他抖完,莽子又说,你把我开除了,本来我是想感谢你的,可我听不惯你说话的口气,你要记住,你不能再这样说话了,晓得不?说完之后,莽子才大摇大摆的离开。可第二天莽子就被派出所抓了,派出所的给他父亲打电话,他父亲说,我没有儿子。可他明明就是你儿子。我已经说了,我没有这样的儿子。啪。电话一下就挂了。派出所的没办法,只好在莽子的屁股上狠狠的啪了几下。一共是二十下,用军用皮带抽的。他一摆一跛的从里面出来,我说痛吗?他说锤子才不痛。一路上他都骂骂咧咧的,他说总有一天他要用炸药包把派出所炸了。我说你敢吗?他说我锤子才不敢!

  事实证明,莽子啥子都晓得,就是不晓得怕。但光是不怕也不行呀。我们得赶紧弄钱。莽子说,这你放心吧,我正在跟我师傅学手艺。我学的是魔术。可以把两块变成十块,又把十块变成二十块,然后又把二十变成五十,总之我会变出很多很多的钱,够我们花的啦。我说爬哟,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他说你没听说的事还很多,点石成金你听说过吗?我说那只是比喻,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他说我就遇上了这等好事。明天是周末,你放学之后就到我家里面来嘛,我保证会让你大开眼界的。我说要得。但我马上又问他,你爸呢?他说,我爸呀,噢,那个老屁眼虫,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自从我妈死了之后,他就搬到了另一个女人那里,一个又瘦又枯的女人,我爸可能饿荒了。算了,懒球得说他,说起他老子就有气。

  第二天下午,我没去上学,我迫不及待的就跑到了莽子家里。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满桌都是市场上最高档的水果和最高档的香烟,床上还放有两套崭新的衣服。他说这套是你的,那套是我的。他说你穿嘛。我说等会儿。确实要等会儿,一时半会儿的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昨天吃完抄手,你身上明明就只剩两块钱了,你他妈的,你从哪里弄这么多钱?你真想知道?他把刚刚递给我的那套衣服,又重新摔回到床上,问我。我说这还用问么,我肯定想知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我从别人的包包里弄的,如果你认为这些东西来得不干净,你可以马上把它摔了。我说莽子呀莽子,我们从小耍到现在,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这世界没什么干净不干净的,有了就行了,何必去追问它是怎么来的?刚才我没有说话,我只是在想,你师傅是谁呢,他一定是位高人吧?莽子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没有师傅。那你就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材咯。也差不多吧。莽子认为,干这行其实是用不着师傅的,胆子大就行了,当然内行之间的相互交流,也是十分重要的。他指的是新近结交的那些朋友,他们经常都坐在一起,切磋扒窃的技艺。我说把他们喊出来耍嘛,我想跟他们学两下。他说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学两下,而不跟我学三下呢?我说怕你不教我。他说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教你。我说为什么呢?他说这还用问吗?

  我饿了。饿得真几巴快。刚刚才吃了这么多水果,可过一会儿就饿了。最近我老是觉得自己很饿。这很正常,说明我们正在长身体,身体的各个器官发育得还算良好。这就是青春。他说啥子是青春?我说我也晓球不得啥子是青春。只晓得自己很饿,脸上长出了很多的豆豆儿。他说脸上长出了豆豆儿,就不仅仅是饿了,说明你想日批了,他说你想日批吗?我说想啊,但是我现在很饿。

  我们来到了街上。在路过一家商场门口的时候,他说你等会儿,我进去一下。他像购物者一样东游西逛的,逛了好一会儿。他站在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旁边,慢慢的抬起了他的左肘,然后把右手的两根指拇,慢慢的伸进了中年男子的荷包。我听见了扑通扑通的声音,那是自己心跳的声音,生怕被他们听到,我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心子靶靶儿都快蹦出来了。谢天谢地,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觉察,我和莽子,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家商场。

  为了庆祝这八十块钱的胜利,莽子把我带到了一家最好的馆子,点了一桌子的好菜。他说今天,运气真他妈好,早上出来就遇到一个做生意的,晚上又遇到一个当官的。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当官的?他说凭感觉。再说他不当官,会有这么多钱吗?耶,看不出来,你娃两个还是老贼!我和莽子都非常奇怪,怎么一下又冒出了女人的声音。回转头来,发现几个陌生女子,年龄比我们大,看样子也是刚刚才进来。其中一个一屁股就坐在我身旁,用手搭着我肩说,小弟弟,操得好哟,这么大点就抽得起良友。我赶紧把桌上的良友,递到她嘴边,并为她点上。我说姐儿,你觉得这烟好抽吗?她说好抽,怎么会不好抽呢,良友是最贵的烟了。莽子砰的一下把酒杯放在桌上,好抽就赶紧抽完,抽完之后马上给老子爬!我说莽子,你怎么会喊她爬呢,我说我好想日她哦。他说要日也不会日这些卖麻批的。我说你怎么晓得她是卖麻批的?他说凭感觉。再说她不卖麻批,会把手搭在你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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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军,诗人,作家。现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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